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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春暉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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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吧。”柳振國看著天花板,對躺在身邊的妻子說道,語氣有些沈重冰冷。

沒有聽到任何話語回應,只有心照不宣的默默無言。柳振國知道,妻子是默認了。

柳振國兩天前就看到了新聞,但他一直沒有和妻子談論這個話題。

他能感覺得到,妻子一定也看到那則新聞了,只是她也很默契地沒有與自己說起這件事。

柳振國幾次想開口,但每每他剛作好準備要說出來,並看向妻子時,他就看見妻子懇求的目光,那目光分明是在說:“不要說!求求你,不要說!”

柳振國無法面對妻子那樣的目光,本來要說的話一瞬間化作煙塵四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尷尬的微笑和一身的冷汗,還有拙劣至極的掩飾話語。

“對了,咱家的鹽是不是快沒了,明天我去買幾袋。”

“啊……鹽啊……鹽還有,你下個禮拜再買就行。”

……

“額……剛才洗碗的時候,我看洗碟精快沒了,我明天去買一瓶。”

“哦……那你明天別忘了,我想起來就在你走之前提醒你一下。”

……

幾次這樣簡單的對話,卻好像十八層地獄裏的折磨,度日如年。

柳振國清楚地感覺得到,自己在說這些沒話找出來的話時,汗水從額頭流向眼角,又流到鼻窪,再流到下巴頦,最後滴落到地板上。

柳振國也看到,妻子在聽到他強行轉換的話題後,視線不斷地來回移動,僵住的手慢慢恢覆柔軟,一身的如釋重負。

繼續自欺欺人沒有意義,柳振國終於開口了。他刻意選擇了晚上,自己與妻子都躺在床上卻還沒有睡下的這個時候。他沒有轉頭,直直地盯著天花板。他怕如果看向妻子,他又將重蹈覆轍。

沈默,長久的沈默。

“你打算怎麽辦?”宋梓蓮突然說話了。

這幾天,宋梓蓮看到丈夫幾次想說,又次次都沒有說出口。她自己在逃避,丈夫也在逃避。她想,如果沒有那則新聞該有多好,或者自己和丈夫都剛好沒有看到、沒有聽到那則新聞該有多好,但是,現實沒有如果,也沒有或者。終於,丈夫還是說出來了。

該來的終究要來。說出來了也好。早就知道可能會有這麽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真的說出來了,也沒有那麽難,心裏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只是這心裏,酸酸的,有點兒想哭。

“要告訴曉歡嗎?”柳振國把妻子的問話又推回了妻子那裏,他的眼睛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好像天花板上有什麽令人著迷的東西。

宋梓蓮沒有出聲,她想起自己和丈夫當初打算盡可能詳細地把撿到女兒時的具體情形告訴女兒時,女兒堅決地伸出了手掌:“等一下。”

“先不要告訴我。我現在還不想知道我是在哪撿的。我不知道我知道了之後該怎麽做。再給我一些時間,等我想好了,我會來問你們的。”

那是女兒柳曉歡過完十八歲生日的第二天,宋梓蓮至今還記得很清楚。

當初撿到這個孩子後,宋梓蓮就和丈夫商量過,他們決定不向孩子隱瞞她是撿來的的這個事實。

因為隱瞞一個秘密一時很簡單,但隱瞞一輩子很難。他們不想讓孩子從小生活在欺騙中。而且,如果孩子的親生父母找到孩子,孩子不知道自己是撿來的,那麽孩子能承受得了打擊嗎?考慮再三,他們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柳曉歡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撿來的,但她從來沒問過自己被撿到時的細節。

柳曉歡十八歲生日過後,宋梓蓮和丈夫柳振國決定主動告訴女兒撿到她時的細節,也了卻自己的一個心結。

“曉歡,你也知道,你是撿來的。你現在長大了,有些事雖然你沒問,但也該告訴你了。你是在……”

當時,柳振國剛剛開了個頭,卻被女兒直接打斷。最後,夫婦倆還是選擇尊重女兒的想法,把當年的事暫時繼續埋在心底。

宋梓蓮回憶著往事,好像一切就發生在昨天。

十年過去了,曉歡,你準備好了嗎?

……

幾天過去了,白家這幾天很平靜,並沒有惱人的砸門聲和謾罵聲間歇性響起。但是,白家人卻都好似得了心病,輕微的一個響動,便令所有人一個激靈,好像下一秒就會有一個邋遢醉漢出現在門口。

白新月受不了了,明明自己什麽錯也沒有,父母更是善良、寬厚得無可挑剔,為什麽老天要這麽懲罰他們。理虧的應該是那個人才對,“怕鬼叫門”的也應該是那個人才對,可為什麽那個人敢坦然地出現在他們面前,自己這一家人卻草木皆兵。

白新月在網上做了一次心理咨詢。心理醫生建議她出去走走,去旅旅游,散散心,給自己一段時間,徹徹底底的調整放松一下。

自己去放松,爸爸媽媽怎麽辦?全家人一起走?難道走了就不回來了嗎?難道走出去再回來就不用面對那個男人了嗎?幹脆全家人一起搬家,離開這座城市?換一個城市,那個男人就不會找來了嗎?難道要一直躲躲藏藏?憑什麽?自己一家人又沒有做錯什麽!

況且,白新月也舍不得她現在生活的城市,她的工作,她的整個社交圈,幾乎都在這座城市。

心理醫生又建議她去上班,先去工作,回歸自己原來的生活,不要總是沈浸在煩惱之中。然後,心理醫生提醒她,如果那個她的生父和哥哥一直騷擾她,心理疏導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她如果確認不想和生父家有聯系,應該考慮走法律途徑。

法律途徑——再說吧。

心理醫生讓她去工作的建議倒是值得考慮,自己先前請的一周的假剛好用完了,自己先去上班吧。

至於以後,走一步看一步吧。但願那個男人不要再出現了。

……

柳曉歡覺得自己的父母這兩天有點兒不大對勁,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曉歡,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隨著柳振國的一句話,定時炸彈終於要爆炸了。沒人知道,這一顆一直握在柳振國、宋梓蓮夫婦手中的火星會燃起多大的燎原之火。

走到電腦前,示意女兒坐下,柳振國點開了一個視頻。

柳曉歡看到父親點開視頻時,心中一驚。要知道,父母都幾乎不會使用電腦,起初她嘗試著教過,但父母興趣不大,學起來甚是困難,簡直猶如教導小學生計算微積分,隨後她也就作罷了。如今,她看到父親竟能搜索並點開一個視頻,她怎能不覺驚訝。

柳曉歡不知道的是,這一連串簡單的操作,是柳振國舉著老花鏡,拿著教程,用那已經不太靈光的腦袋和皺巴巴的雙手,手忙腳亂地圍著電腦,滿頭大汗地鉆研了兩個白天的成果。光是研究怎麽開機,就忙活了一個多小時。

屏幕上光影閃動,映在柳曉歡潔白的面龐上。坐在她身旁的宋梓蓮始終看著女兒,任電腦屏幕上一片光怪陸離、色彩斑斕。在她和丈夫決定要告訴女兒這件事後,他們都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後,還是柳振國提議先讓女兒看看那則新聞。女兒那麽聰明,看過後她應該就明白了。然後柳振國就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眼前這個看上去有點像電視機,操作起來卻和電視遙控器天差地別的現代高科技上。

柳曉歡看著電腦裏播放的視頻,是一則新聞,近日裏很火的一則新聞。柳曉歡也聽說了這個新聞,但她沒有過分關註。也許是因為自己是被撿來的,柳曉歡一直很排斥,或者說,是有點兒懼怕看此類相關的新聞。

新聞是關於一個叫王樂樂的女孩想幫助她的母親尋找二十八年前在醫院廁所裏丟棄的孩子的。

視頻很快就結束了,柳曉歡凝視著重播鍵,久久無言。

二十八年前,自己剛好二十八歲……

……

白新月感覺自己的心情好像真的好些了。看來回來上班的確是個正確的選擇。單位裏的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幾乎沒什麽變化。還是那些個同事,還是那個她熟悉的工作環境,還是那些她爛熟於心的工作內容。白新月覺得自己暫時忘掉了那些煩惱和不愉快的記憶,又向以前一樣沈浸在了工作裏,不,是比以前更加深入地沈浸。

時間過得好快,一轉眼就下班了。在此之前,白新月從來沒有覺得上班工作的時間過得這麽快過。

走出辦公樓,白新月瞬間覺得有些害怕,那個男人就是在這裏出現的。心裏,好像有一團陰影蠢蠢欲動,正蓄勢待發,似乎下一刻就會把她整個人都吞沒。

睜開眼,並沒有那個人。只有夕陽的餘暉灑下,伴著幾聲汽笛和熙熙攘攘的腳步聲。

白新月吐出一口壓在胸中的氣,默默地想著:如果人生能夠總是這麽美好該有多好。

“白新月!”一聲驟然響起的叫聲打破了寧靜。

就在那天那個男人出現的位置的不遠處,一個帶著一條合金制成的拇指粗細的金色項鏈的男子一只手拄著除了座位和車把以外所有地方都積了厚厚一層灰的摩托車的男子看著白新月大叫著。

白新月的瞳孔放大,那男子的眉眼與那個男人有些相似。而更令白新月感到恐懼的是,那男子舉手投足間仿佛有一抹神似,與那個男人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似的。

一個名字從白新月的腦海裏出現——傅添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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